阮家住在一座小巧的四合院里,天井处栽种着一棵约六米高的梅树,一簇簇粉白色的花朵凌霜盛放。陆景行走到树下的阮霁身边,说:“舅舅,我想去瑭瑭的房间看看。”下午正是东厢房采光最好的时候,屋里宽敞亮堂,窗明几净,明显是一直有人打扫的。陆景行坐在床边,坦诚道:“舅舅,我去见过丁心兰阿姨了。”阮霁身形一顿,点了点头,没说什么。陆景行说:“我怕瑭瑭记起以前的事会难过,所以只能问您……舅舅,瑭瑭当年休养了多久?”阮霁叹了口气,挺直的脊背垮下来,透着深深的无力感。“前前后后差不多大半年吧,肋骨的骨折和各处挫伤养了三个月后基本痊愈了,可身体上的伤好了,心里的口子还血淋淋的……”九岁大的小阮瑭,短短半年的时间里,先是突然失去了信任依赖的母亲,在破碎的家庭里筋疲力尽地挣扎求全,没想到又被曾经慈爱的父亲打得几乎丢了半条命。她还那么小,这斑斓世界上的那么多的美好她都还没感受过,却已经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。阮霁说:“烧退苏醒后,她的精神状况就一直不太好,对外界的一切都很抵触,不管是医护人员还是家里人,只要一靠近她她就会哭。”被锁进小阁楼那三天的经历她都记不太清了,连带着更小时候的记忆也受了损伤。医生说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,因为太痛苦,所以潜意识里不愿意再想起。出院之后,阮瑭就被阮季同接了回去。“瑭瑭不想说话不想出门,你外公也不强迫她,帮她办了休学,然后每天自己在家教她读书、写字、画画。”阮霁回忆道,“就这么又过了四五个月,瑭瑭的状态慢慢好转了不少,能跟别人正常交流了,偶尔也会笑一笑,只是性格完全变了。”从那以后,她不再放肆玩闹,不再耍赖撒娇,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,也习惯了难过时咬牙不哭出声。年幼的小女孩,就这样跌跌撞撞地挺过了人生的剧痛。她变得刀枪不入,却也趋近于无悲无喜。陆景行走出阮家大门,看着天边飘落的雪花,还是掏出手机给阮瑭拨了过去。没人接,通话自动挂断。他又拨了热恋傍晚,引擎的轰鸣声划破将暗的天空,一辆豪车从机场高速飞驰而过。陆景行弓着背坐在后座,紧握的双手捏得泛白,双目通红,犹如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。陆知行看了他一眼,暗自叹了口气。之前收到陆景行的信息时,他虽然觉得他哥有点小题大做,但还是马上托了留校的同学去人文学院找人。得知阮瑭早就离开了以后他也没慌,直接黑进了运营商后台定位了她的手机,结果却发现位置竟然是一个垃圾处理场。那会陆景行已经登机了,他跟家里打了声招呼,又联系了言晗他们,然后就调了车直奔机场。“我调了我们学校的监控,我嫂子出了校门后去了燕大地铁站,地铁沿线的监控视频我也筛过了,她是在燕山路站下的车,从南口出站后就拐进了西井东区,然后……就找不到人了。”西井东区是一大片待改造的老旧民房,违章搭建比比皆是,羊肠小道纵横交错,人员流动频繁,但管理十分混乱,很多路口连个监控都没有,想找一个人简直是大海捞针。陆知行看了眼新消息,说:“言晗哥说找到我嫂子的手机了,开了静音,被放在了一个垃圾桶下面,那地方是监控死角,查不到是谁干的……哥,我嫂子大概率是被人绑了,爸妈已经去报案了,但这事是究竟冲你来的还是冲我嫂子,你有没有数?”如果对方是跟陆家有龃龉,即使有所图谋,起码也会忌惮着陆家不敢随便伤害阮瑭;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对方是个不计后果的纯种傻逼,只想谋财或图色,那就保不准会发生了什么了。陆景行按着蹦蹦直跳的太阳穴,强迫自己冷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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